读过《红楼梦》的朋友们一定知道:黛玉葬花、宝钗扑蝶、湘云醉卧、晴雯撕扇……今天我试着说下——龄官划蔷为
迎元妃省亲,贾府去姑苏采买十二个女孩子回来,住在贾府的梨香院学戏,龄官就是其中之一,大概跟林黛玉算是同乡。龄官身上有江南女子的婉约秀气,又聪明伶俐,勤奋好学,才华出众。
元春省亲时,龄官遵命唱戏,得到元妃欣赏,得了很多赏赐。元妃笑着说,龄官最好,再作两出。贾蔷让龄官唱《游园》、《惊梦》,龄官执意不肯,坚持唱《相约》、《相骂》,贾蔷没有办法,只能依从。元妃没有责难龄官,微微一笑,说,不可为难这女孩子,好生教习,又赏她东西。
书中形容龄官: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凤姐看着龄官,说她扮上活像一个人,宝钗、宝玉心里明白,都不肯说,心直口快的史湘云脱口而出: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
凤姐儿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史湘云接着笑道:“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
《红楼梦》第三十回:椿龄划蔷痴及局外。
梨香院里学戏的女孩们放假,相约着到大观园玩耍。花架上面的蔷薇花开得闹火,花团锦簇,清香怡人。龄官无心欣赏美景,只是从头上拔下金簪,蹲在花架下。一阵急雨,大家都着急避雨,只有龄官在雨中,不停地划着“蔷”字,身上的衣服被淋湿也丝毫不觉,身为局外人的宝玉,不觉看痴了,深为感动。宝玉看的入迷了,只是,她为何如此执迷于一个“蔷”字,却让宝玉疑惑不解。
宝玉拿眼随着簪子的起落,一直到底,一画、一点、一勾的看了去,数一数十八笔。自己又在手心里用指头按着他方才下笔的规矩写了,猜是个什么字。写成一想,原来就是个蔷薇花的“蔷”字。宝玉想道:“必定是他也要做诗填词,这会子见了这花,因有所感,或者偶成了两句,一时兴至,怕忘了,在地下画着推敲也未可知。且看他底下再写什么。”一面想,一面又看,只见那女孩子还在那里画呢。画来画去,还是个“蔷”字。再看,还是个“蔷”字。 里面的原是早已痴了,画完一个“蔷”,又画一个“蔷”,已经画了有几十个。外面的不觉也看痴了,两个眼睛珠儿只管随着簪子动,心里却想:“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说不出的心事,才这么个样儿。外面他既是这个样儿,心里还不知怎么熬煎呢。看他的模样儿,这么单薄,心里那里还搁的住煎熬呢?──可恨我不能替你分些过来!” 却说伏中阴晴不定,片云可以致雨。忽然凉风过处,飒飒的落下一阵雨来。宝玉看那女孩子头上往下滴水,把衣裳登时湿了。宝玉想道:“这是下雨了。他这个身子,如何禁得骤雨一激?”因此,禁不住便说道:“不用写了。你看身上都湿了。” 那女孩子听说,倒唬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花外一个人叫他不用写了。一则宝玉脸面俊秀;二则花叶繁茂,上下俱被枝叶隐住,刚露着半边脸儿:那女孩子只当也是个丫头,再不想是宝玉。因笑道:“多谢姐姐提醒了我。──难道姐姐在外头有什么遮雨的?”直到几天后,宝玉想听《牡丹亭》,特意去梨香院找龄官,才发现她与贾蔷二人之间的秘密。
书中三十六回,宝玉想要听龄官唱《牡丹亭》,龄官一边躲避宝玉,一边借口嗓子哑了不肯唱。又说,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被大家宠爱的宝玉,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龄官身边的一个女孩让宝玉等一会儿,说,只略等一等,蔷二爷来了叫他唱,是必唱的。
宝玉抬头仔细看,发现龄官原来就是那日蔷薇花下划"蔷"字的那一个女孩。这时贾蔷拿着一个精致的鸟笼进来,笼子里是一只金丝雀,叫声婉转动听。他原本为了逗龄官开心,却不想触动龄官的心事。
为哄龄官开心,贾蔷花了一两八钱的银子,买了一个很有趣的鹦鹉,其他的戏子看了,都非常喜欢,唯独她,冷笑了两声:
独龄官冷笑了两声,赌气仍睡去了。贾蔷还只管陪笑,问她好不好。龄官道:“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你分明是弄了它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我好不好。”贾蔷听了不觉慌起来,连忙赌身立誓。又道:“今儿我哪里的脂油蒙了心!费一二两银子买它来,原说解闷,就没有想到这上头。罢,罢!放了生,免免你的灾病。”
面对此情此景,联系几天前那个画“蔷”的画面,宝玉终于明白了。
我昨儿晚上的话竟说错了,怪道老爷说我是管窥蠡测。昨夜说你们的眼泪单葬我,这就错了,我竟不能全得了。从此后只是各人得各人的眼泪罢了。
龄官是贾蔷买来唱戏的小旦。伶人在古代没有任何地位,处于社会最底层。龄官的悲剧在于她的觉醒,内心深处对自由、平等的渴望。那只从笼子飞向蓝天的雀儿,何尝不是龄官内心深处对自己获得自由的渴望?
龄官身为优伶,即便她深爱贾蔷,但是他们之间的差距,也让龄官懂得,那不过是梦一场。纵然蔷二爷深爱龄官,又能如何,但是贾府的长辈怎么可能同意呢?贾蔷又怎能为了龄官放弃原有的富贵荣华?
宫中老太妃薨逝,有爵人家,一年内不得宴席音乐。贾府不再需要戏班子,龄官成了离开贾府中的一个。龄官离去,便没了下文。
正如人人喜欢的那只鹦鹉,在她看来,却是对自己的讽刺。她对鹦鹉不同于常人的体会,体现出了她对当下生活的厌恶、体现出了她对自由的无限向往。虽然,她有一身让人羡慕的唱戏本领,但自己不喜欢,亦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这一份骨子里的真性情,有如黛玉那般的孤高自许。
人去空流水,花飞半掩门。贾蔷不过是贾蔷生命中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