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就要很多很多的钱，如果两样都没有，有健康也是好的。”

亦舒小说《喜宝》里的这句话，很拜金很有几分贪婪的矫情。

一个家境贫困而不甘命运的女孩子，遇上可以改变你人生的顶级富豪，选择是什么？第一是要他的爱吗？我觉得不是。

那么，她为什么要把“爱”放在第一位？

她明明懂得，在某种程度上，这样的爱与自己的奢望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呢。

但是，要一个男人很多很多的爱，怎么营造呢？可能就是那种随时随地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要求，能提供愉悦你的全部情绪价值且永不会面露难色的男人。而这，往往又与金钱有扯不清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这样的要求奢侈吗？

我觉得很奢侈。

但垂暮之年的顶级富豪勖存姿完全可以做到。

这个要求，从开始就是荒谬的。喜宝为了钱，没有钱就不会选择勖存姿。但为了钱，这个关系的开端不就是错误吗？爱在何处？

于是，勖存姿和姜喜宝始于金钱的扯不断的情感纠葛，就此开始。

二

勖存姿为什么吸引了姜喜宝？这个可是靠着一张单程票到伦敦读剑桥的女孩子啊。她看上去所向无敌，内心却极度自卑。

她有个俗气的游历于各色男人面前讨口饭吃的母亲，对她的教育培养却并不吝啬，把自己在航空公司打工换来的往返日本的飞机票，换了去往伦敦的单程票，撂给喜宝一句“去一趟回来也是个留学生”，喜宝于是走向了命运的安排，不管是读野鸡秘书学校，还是陪男人得到生活费、学费，一路升级打怪，读了剑桥。

她自己一度以为，她今后也要过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了——在中环朝九晚五貌似光鲜亮丽的当个打字小职员过完一生。因为她虽然读了剑桥，但她的今后依然无着无落：她妈妈嫁入澳洲，退掉了香港的租房，她已经无家可归，剑桥的学费无以为继……对，这个时候她遇见了勖存姿，于是一切的一切都被金钱解决了。

勖存姿还有句话：“若是你立志走律师这条路，我可以让你成为最年轻的大律师，甚至把你捧进国会也说不定。”

这可能就是金钱与资本的力量吧，对于喜宝来说，这样的承诺比仅仅爱她如金丝雀般供养着，更让她动心。

所以，她根本就不是一个恋爱脑的女孩子，她是个野心勃勃的女汉子。这个可以让她彻底摆脱自卑，抛掉灰姑娘外衣的男人，其实是她这种女人的救赎。对于她来说，这棵稻草是她一定要奋力抓到的，她宁肯在富裕的泥潭里打滚，也不要重新回到贫困的屋檐下避雨。

所以，如果一个女孩子的原生家庭很贫困，且偏偏又不甘于命运的摆布，那么大概率她的感情归宿，永远有着一种狠巴巴的拧劲儿。

至于勖存姿为什么会喜欢姜喜宝，就毋庸赘述了。一个行将朽木的老男人，唯一能存续点燃生命能量的，就是喜宝这样漂亮、聪颖的女孩子，她成为他亲手打造的一块璞玉，能让这个男人有超级成就感，看着她，就像看到了自己曾经的青春和活力。

再或者说，对于他这样拥有无数阅历和超级金钱的男人，喜宝是他的一个游戏，但是这个游戏对手也要拥有不凡的智商和能力，才能让他更加有驾驭感。

所以，他毫不遮掩地说：“小宝，我爱你就是为你的生命力。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迟暮的老人忍不住要征服你，即使不能够，借一下光也是好的。”

三

那么，他们俩之间有爱情成分吗？

不好回答。因为人是复杂的，哪怕再不堪的情感褶皱下，也会有一瞬间的光滑莹洁。

文中另一个女孩子的归宿，很能说明勖存姿的情感做派。

那个在巴黎大学读美术生的女孩子，是喜宝的另一个翻版，同样美貌聪明不驯服于命运。但金钱同时有迷醉的作用，若干年后出现在喜宝面前的她，整个人都已经变得不堪，勖存姿间接摧毁了女孩子的精神世界，哪怕送了她一整条街的地产，她也依然沉醉在赌博和毒品里不能自拔……

说白了，勖存姿需要的只是一个个青春貌美的女人做他的游戏对手。而这些女人，乖乖做个金丝雀是可以的，但不可以在他不结束游戏的时候擅自离开或清醒自主。

在这个过程中，喜宝不是勖存姿的对手。

虽然她在这场情感游戏的初始阶段，一直是清醒的，精明的，感觉自己可以游刃有余，她觉得，她不过是用青春换来一张金质饭票，但依然能保持自己精神上的独立，假以时日，当她能展翅高飞时，她就要离开他。

但是，她的对手不仅仅是这个男人，而是这个男人拥有的金钱。

怎么形容呢？可能金钱带来的无坚不摧的那种凌厉感痛快感太厉害了，厉害到她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压根无可抵挡。后来她终于明白，无论自己有多励志多奋进，或者说多无耻多有伎俩，或天真或老成，带上面具或者摘下，在这个老谋深算的男人面前统统是小儿科。

终其一生，她都不可能获得与勖存姿平起平坐的成就与地位。并且她发现，这个爱情游戏的决定权永远在这个男人手里，在他放弃之前，他可以轻易铲平任何在她面前出现的情感幼苗——宋家明的死就是个明证。

于是我觉得，这也是对喜宝另一种形式的摧毁吧——于是她放弃了在豪宅里用功读书的那个自己，完全放弃了学业上的努力进取，几乎要进入和那个艺术系女生同样的隧道。

但是，小说安排了勖存姿的死亡。

这个狩猎游戏戛然而止。喜宝拥有了勖存姿的巨额资产，却似乎茫然地失去了生活的全部乐趣。

如果没有了对人世间的种种进取心和欲望，是另一种形式的行将朽木吗？

小说的结尾，似乎想暗示，穷得只剩下了金钱的喜宝，其实已经迷失了自己。但是我理解为，喜宝的抑郁更多的在于精神层面的缺失，她得到的并不是很多很多的爱，而是一个被金钱裹挟凌虐的华美笼子。

她只能呆在笼子里，那是勖存姿一个人的爱情游戏，他与她永远没有对等的时刻，她被过早地凌迟了自己对于爱情的感觉，这才是她真正的病。

只可惜，这个层面似乎被遮掩了。

于是，金钱的魅力到底有多大？怎么鉴别它在爱情中的分量？真的很难回答，因为金钱有时会遮蔽一切。

四

在知乎上曾看到过一条对这个问题的高赞评价：喜宝矫情什么？用五年青春换来一生用之不尽的钱，我笑还来不及呢。

所以，我想调侃一下：亦舒这部原本说教女孩子不要因贪婪金钱而导致堕落抑郁的高大上主题，被这届不好骗的现代网友打得面目全非，这种以女性清醒自立为卖点最后却滑为“霸道总裁爱上我”的俗套戏份，已不再吃香。

所以，你说，金钱在爱情中的魅力大吗？答案似乎很明了。于是，费尽心思嫁给高龄默多克的邓文迪被一些女孩子奉为“爱情教母”，电视剧《蜗居》里的包养女孩海藻被羡慕，一群女人或真或假高喊着“能否赐给我一个宋思明”，网络上处处喧嚣着嫁给穷男人的种种弊端，如此种种，金钱真的似乎无往而不胜。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条古训，更是一条最厉害的鞭子，冷冷地抽打并准备随时鞭挞奋不顾身追求爱情的女孩子们。

但是，我还是想说，我就是想说，爱情中金钱的因素并不是万能的。

那种纯粹的、可爱的、美好的、一起努力一起奋斗的爱情，并不会真的被排挤得没有一点位置。

世界上有多少平凡而美好的爱情片段啊。可以是拥挤公交车上张开臂膀为你挡出一片空间的那个男孩，可以是露出小虎牙开心地陪你在寒风中散步的那个女孩子，也可以是坐在露天阳台上一起数星星的你们俩，更可以是买个简单而漂亮的床单便可以在上边打滚笑闹的男人女人……

你们一起平凡而开心地生活着，一起牵手慢慢变老，一起面对生活中大大小小的考验与挫折，不要低估一个女孩子愿意为了一份爱与你携手的勇气，也不要轻看一个男人为了一种守护而全力奋斗的模样。

可以努力，可以进取，可以垒砌自己小小的爱情城堡——

很多的时候，云儿很美，风也很温柔，每天都很平凡，你和我，在这平凡的人间，带着我们的孩子，赚着最日常的碎银几两，过着最平凡的生活。

你更要明白，喜宝的故事，永远是个例，并且还只是个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