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头牌杜如果，只卖身不卖艺。

“我的皇后跑了，她和你长得很像。”

“我知道。”

“欧辰，我是你的一颗棋子吗。”

“我们互利共赢。”

1

“朕的皇后跑了，却把太子留了下来。”

皇上说这句话时，我看不透他的表情，只酿在床上懒懒应一声“那您真可怜。”

我是青楼里的头牌，说话向来是这样的语气，哪怕他是皇上，我也不怕。

倒不是因为我是头牌，只是因为我孤身一人，没什么牵挂的人，一个人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有张底牌，叫林道因，暗香阁少主，他是我师兄。

皇上伸手抓住我的内衫，牵起其中一根丝带，半拉半放着“那皇后，和你长的很像……”

我斜睨他，不动声色得把自己从他手边抽开，我觉得他在说废话，我和皇后怎能不像。

皇后是我的孪生姐姐，她叫杜如烟，我叫杜如果。

如烟跑了，是林道因带走的。

而我，不配和他们一样浪迹天涯，我只能呆在这青楼里。

青楼头牌杜如果，卖身不卖艺。

“你也是个聪明人，我得知你和她长的像，就笃定你会和我回宫。”坐在轿子上时，皇上这样和我说。

“皇上若是不闲闹心，我还能把您伺候地好好的。”看他没有变脸色，我又说：“到了时日再填个一儿半女的……”

我见他脸有些发黑，更加变本加厉“我也能当个太后什么地尝尝滋味。”

我噗地笑出来，他冷着脸“你笑什么？”

“当然是笑你们都恨我，可惜还得求着我。”看着他们憋屈，我就高兴。

那时候，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我觉得，我的脸色应该更难看，因为我透过飘起的帘子，看到了外面的林道因。

我赶忙躲在皇帝老儿的背后。

呵呵呵，林道因，你不是带着杜如烟走了吗？不是浪迹天涯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呢？莫不是见我捡了杜如烟的大便宜，心里气不过？

没错，我是恨杜如烟的，我也应该恨林道因

可我不舍得恨他们，一个是我的亲姐姐，一个是我最爱的男人。曾经最爱。

林道因和我渊源很深。

额娘中毒而亡，那毒，是林道因特制的毒药，独此一份。

杜如烟和我的渊源也很深

当初我被下药，送到了林道因的床上。

父亲和师父知道后，都很生气以至于愤怒。

甚至父亲指着我的鼻子，手都在颤抖“你，他可是你的杀母仇人！”

可那药，是杜如烟下的。

那夜之后，林道因不要我

我便被辗转反侧送到了红娘的青楼里。

红娘待我好，从不教我规矩，也不让我现身，我便可得自在，每天窝在自己房里哼哼小曲儿，喝喝茶，累了还有粗使的小丫头给我按摩，比在将军府过得还滋润。

也不知道哪传来的风声，说青楼有一头牌，轻易不见人，身上软的好像那水儿似的，声音柔的能把人唱醉。

传话的人多了，整个京城都知道有个叫杜如果的，比皇后还神秘，过什么大节庆还能远远见到皇后，这青楼的奴婢，竟是少有人见。

说来好笑，谁敢信这个杜如果和他们母仪天下的皇后长着一张脸。

别人的坏话说一两次还好，说多了便会遭报应，也不知道哪个侠客出手，说我的声音竟慢慢小下去，也没人再想偷摸摸进我屋了。

我看向旁边的皇帝，他还是第一个被红娘放进来的。走之前红娘在我手里塞了纸条，说皇帝她真不敢惹。

2

我合上日记本，四下看看。

身边的宫女太监们都上赶着来和我说话。

烦人。

我知道，杜如烟在人际交往这一方面特别牛批。

我就比不上她，我便挥挥手谴了众人，以至于宫里一个入宫三年没见过皇上的小常在畏畏缩缩地来问我“皇后姐姐，您这……”

我抬眼懒洋洋瞧了她，她正两只手捧着烤地瓜，活像御花园里的白莲花。啧，不像杜如烟喜欢的样子。

早在皇上给我的画像和众宫女口中，我已经得知这刘常在当初不小心冲撞了杜如烟，杜如烟便叫人把她的绿头牌摘了去。谁知道是冲撞没冲撞，杜如烟不喜欢她就对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我和那小常在有点同病相怜

笑了

真是

我挥挥手，叫站在我身边的宫女绿萝去内务府把这小常在的绿头牌放回去，谁不喜欢皇帝万千宠爱呢。

可这小常在真不喜欢。

只见她忙摆头“千万别，姐姐，我可不想去伺候皇上，万一得罪了皇上给我多少脑袋都不够，姐姐，好姐姐……”

我瞪了她一眼，她却笑开了“姐姐，你一点都不想那个什么烟儿因儿的。”她笑得咯咯的，让我想起来师父养的小鸡。

我依旧懒洋洋的，把绿萝招呼回来，然后看向刘常在“你叫什么？”

“臣妾名唤万倩。”她说话慢慢的，好像开了0.5倍速。

万倩……

我慢慢咀嚼她的名字“起的还行，比我这名字好听多了。”

她也不避讳，笑的更高兴“姐姐不想知道些什么吗？倩儿来得早，说不定能讲给姐姐听。”

“别一口一个姐姐，我和你不一样，叫姐姐怕是你几个脑袋都不够掉。”我一点也不想和她客套，看到他们就头疼。

万倩只是笑“欧主说后天家宴，娘娘务必到场。”

欧辰是我师叔

说是师叔，其实大不了我几岁

因为自幼武功了得，家世又显赫，救了皇帝一命，皇帝便认他为义弟。

他去了边塞，去之前还日日带我游玩，许诺回来便提亲，那段日子将军府从上到下见了我就巴结。

可惜半路出来了杜如烟和林道因这档子事。

我头痛的厉害，叫万倩回去。

万倩却不动“若是没有得到姐姐的肯定答复，臣妾万不敢回去。”

我知道欧辰对自己的人一直严苛，我便朝她笑笑“好。”

见我说好，她也没多想，应了一声便离开。

我想了想，还是叫绿萝给欧辰送了封信，说万倩办事得力，感谢他送万倩帮我。

他想帮我，万倩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绿萝本是皇后的贴身丫鬟，可谁又知道她不是我的人呢。

好是好，可我不会去。

去了干嘛？看欧辰带漂亮小姑娘赴宴？看林道因给皇帝下马威？还是装模作样小口吃饭一晚上下来吃也吃不饱？

心和肚子都得不到欢愉，我图什么？图皇帝媳妇儿多？图当皇后那么一点儿工资？

在家睡觉不好吗？

谁去谁傻蛋！

3

宫宴那天，整个后宫乃至前朝都热闹的很

正自己和自己下棋，皇帝便来了“你晚上不要去了，我给你告了病假。”

可笑的语气，完全是命令

现在真想当傻蛋，气死眼前这穷鬼皇上。

我斜着眼看他“皇上来了啊？来，陪臣妾下盘棋。”

他看也不看我，自顾自坐下“朕和你说话。”

“臣妾听见了。”

“别一口一个臣妾。”他显得很不耐烦。

我其实很佩服这种人，明明有求于人还一副别人欠他钱的样子。

“你想让我自称娘我也不介意。”

他显然被气到了，可又不能表露出来“杜如果，前朝骠骑大将军最爱的小孙女，父亲担任朝廷命官，却因不守女德被抛弃流落至青楼。”

我把手里一把棋子呼他脸上“不检点的是你的好皇后，不是我，当心我不帮你这忙！”

“不帮忙？”他笑了，“你从这宫里出去，还有见欧辰的机会？”

可恶，他全知道。

那个晚上，我叫宫里的人去前面帮忙，自己进屋拿了个小烛台，点着，放在台阶上，自己也坐在旁边看月亮。

天很黑，什么都看不见，我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在叹谁。

是叹我那便宜老爹，还是叹死去的祖父。

也不知道欧辰今天穿的什么，戴的什么，有没有带个小姑娘回来给皇帝认识。

脑袋昏昏沉沉，还自己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和师父习武，怎么都学不会，梦见林道因带我去醉乡楼偷酒喝，梦见师父发现后责罚我们欧辰拼命护着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敲了我的脑袋两下。

我猛地惊醒，却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站起身，捶捶腰，进了屋子。

圆桌上赫然是一小盘绿豆酥，旁边还有一小碗酸梅汤。

我知道，欧辰来过了。

绿豆酥是因为我和林道因的事生气，酸梅汤是吃醋，我都懂，有什么用呢。

这个月我过的平平淡淡，可只有我过的平平淡淡。

听后宫里女人茶余饭后的闲话，我知道哪哪哪又有了叛乱，哪哪哪旱灾，哪哪哪水涝，百姓说皇帝不当道什么的。

那天晚上，万倩偷偷来了我房中。她也不说话，只是不偏不倚的站在我的床头。

我那时刚迷迷糊糊快睡着，猛地被她吓一跳“哎呦，什么人？”我的手伸到枕头下。

万倩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捂住我的嘴“皇后，还请您随我去趟翠娟阁。”

翠娟阁是万倩的住处，我坐起来“好，等我更衣。”

万倩把一包衣物丢在我床上“我在那里等你。”

我本以为那是一套夜行衣，打开看时，发现并不是。

上好的蜀锦，绣工也精湛，我不明白欧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然是他说了，我遍信他。

刚走到御花园，便看见湖边有一熟悉的身影“如果，”他转身，看着我，月光洒在他身上，这样的画面美好的让人移不开眼。

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的，我一直在逃避着与他的会面，憋了好一会儿，我开口“换个隐蔽的地方吧。”

他却突然冲上来，把我抱在怀里“只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我拼命往开挣“欧辰，现在的我们和以前不一样。”

“什么人在那里！”不远处传来一声断喝，欧辰好像早料到会被人发现一般，抱着我跑，他轻功很厉害，不一会儿便把后面的人甩的远远的。

我的脚终于落到地上，环顾四周“这不是我的寝宫，这是袁贵妃的……”

他点点头“走错了，我带你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我偷眼看他，他却一眼都没多看我，把我推进寝宫“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便离开。

借着烛光，我摊开本子

不光将军府比不上红娘那里，连情珏殿和比不上红娘那里自在。

我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关在屋里看画本儿也会被人盯上，托他们的福，我一日比一日睡得时间长，一日比一日做的梦多。

梦到祖父，梦到额娘，梦到欧辰无数次救我，最后梦到杜如烟给我下药。

我惊醒了。

做梦梦到最不愿提及的事，代价就是给我下药的人溺死在荷花池中。

宫里疯传有个黑衣人夜里行走杀人，我知道这个黑衣人和当初的侠客是同一人。

4

一早，我被皇上叫去。

还没走进凤仪宫，就听见里面的哭声，小太监赔着笑说娘娘别担心，我挑逗他说赶明儿让皇上拨他做我的贴身太监，有眼力见儿想必伺候我我日日夜夜都舒服。

小太监红了脸。

我想着欧辰挺厉害，在皇帝身边安插这么一暗卫。

走进凤仪宫，桌上赫然躺着我昨晚穿过的那件衣服，袁贵妃跪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旁边一众妃子们幸灾乐祸。

我看向最高位的皇帝，缓缓行了一礼，他挥手叫我过去，低声说“近日不出宫门，礼仪倒是学了不少。

我学了个屁，便宜皇帝嘴里吐不出金钗。

我正了正脸色“一大清早哭闹什么？”

袁贵妃看见我来了，一边抹眼泪一边跪着往我这里爬“姐姐，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我看了看坐在最高处的皇上“袁妹妹，这里有皇上，出了什么事，皇上定会明查，定会还妹妹清白。”

待我说完，皇上慢慢开开口，我怀疑他刘常在附体，说话0.5倍速：“昨夜朕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到御花园散步，见袁贵妃与一男子私会。”

我笑了“天那么黑，皇上怎么断定是袁贵妃呢？”

他冷哼一声“那衣服可是太后送给袁贵妃的，朕身边的护卫射出一箭，射中了那人，本来朕也并未怀疑她，可她偏偏上赶子和朕说昨日遇了刺客。”

他说着拧着眉站起来“朕就是想让皇后娘娘做个见证。”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拧眉，“可是那男子……”

皇上淡淡的说“已经打死了。”

谁不知道皇帝这番话说的矛盾，若真是袁贵妃私会，她又怎么会大张旗鼓说遇刺。袁贵妃看向我，她想求我救她，准确的说，她想求杜如烟救她，可惜我不是杜如烟。

我摆出招牌式微笑，率先跪倒地上“谨凭皇上决断。”

那天我悄悄召万倩来我宫里，问她欧辰到底想做什么，她只是不咸不淡回一句“娘娘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她的态度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她却冷眼看我。

“你不要这样看我，也不用恨我。”我还是开口，都说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我还是想提点她两句。

她冷哼一声“倒也没看出你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他也愿意给你身边留个绿萝帮扶你。”

我看着她，我知道我的眼神里带着官宦人家看路边流浪狗时的可怜，“万倩，别搞小动作，你们的规矩有多严我想不需要我多说。”

我们两人没聊到一块，她气哄哄走了，怎么看怎么是个傻人，聪明人才不会来找我惹事。

我摊开本子

夜里风大

不知道欧辰会不会来

袁贵妃一死，她娘家在前朝闹得厉害，闹吧，等他们所有人都闹起来，我这个看戏的也能分一杯羹。

万倩刚刚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一张纸条，让我韬光养晦，切莫心急。

她这人时日不多了，到也想从我这里求一个好死。

我看看荷包里的玉牌，想了想，还是把它藏在了首饰盒里。

将死之人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