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房间外雷雨交加,风卷着雨掀开白色飘窗,雨点落到床上,方灿灿紧闭双眼,脸颊上还有泪痕。
她猛睁开眼,眼圈泛红,风吹起她的头发,凉意从裸露的脖子滑进背脊。
她打个寒战,靠窗地面俨然一片雨水留下的水渍,起身,关窗。
方灿灿把脚在被子上擦干,重新躺上去,她紧握双拳,又松开,深吸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窗外厚重的乌云突然被闪电劈开两半,闪电伸向城市中央的高楼楼顶,与避雷针合为一体。
强烈的蓝紫色光芒发出老远,映在方灿灿的被子上。
这时候雷声轰轰传来,吓得外面的猫炸起毛咧嘴哈气。
方灿灿最近一闭眼,就看到血腥场面,断手,断脚,筋露出外面,随意吊在地上。
耳边还有刺耳的刹车声,女人尖叫声,她看到一具白色身体从她的脑袋上空飞过。
这一幕像被放慢了的镜头,她亲眼看到那具身体在空中还没来得及旋转就落到地上。
血像深红的玫瑰,铺满了她的身下,诡异又美丽,令人挪不开眼。
方灿灿看到女人睁大眼睛看着她,瞳孔散大,已经失去了生命气息。
一具死人就这么看着她,生前的微笑僵在嘴角,她像要向她求救,又像要拖她一起死。
胸口沉闷,她好想尖叫,但像失去了喉咙,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舌头,恐惧笼罩全身。
突然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越来越小,她猛睁开眼,白色的飘窗,还是自己的卧室。
她又梦见了。
02
“我又见到了那个女人和那场车祸。”
方灿灿坐在暖黄色沙发上,双手紧紧交叉,左手拇指不停地揉搓右手拇指,目光死死盯着桌上粉色的热水壶。
梁齐推推金丝细框眼镜,热水壶这时候发出叮铃一声,水烧好了,他拿起宝倒杯水给她
“谢谢。”
她看杯子一眼,接过,目光又放在热水壶上。
“医生,已经一个星期了,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她。”
梁齐坐在椅子上,与她平齐,两人保持一人站立的距离。
“像你一直以来没有发生特别刺激的事情,按道理讲,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梁齐沉默,方灿灿抬下头,盯着他沉思的脸,期待他能讲点好消息。
“有可能是你的大脑主动选择忘记那些不好的事情,但是这个记忆对你的打击还在,我建议,”他停顿一下,“我们做下催眠。”
方灿灿皱眉,摇头。
“我不想做催眠,你还是给我开点安眠药吧,我觉得应该是最近压力太大导致。”
梁齐没再强求。
进他办公室的人总有很多秘密,有些秘密埋得太深,以至于需要被挖掘,有些秘密需要被掩藏。
病人拥有处理秘密的权力,他不强求。
又给她开了药。
方灿灿接过单子,踩着十公分恨天高离开办公室。
他望着她婀娜的背影,喃喃自语。
“秘密还能隐藏多久?”
03
方灿灿回到市中心最豪华的地段,她住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别墅区。
给吴淳打电话,她在心里默数,一,二,三......那边响了第七下后被接通。
“我正开会呢,有事等我回来。”
她嘴巴微张。
“对了,我今晚要出差,你先帮我收好行李,晚七点三十五的飞机。”
电话陷入忙音,被那头挂断,她合上嘴。
瞥过四周金碧辉煌的装饰,她靠在沙发上,叹口气。
以前每天都憧憬能嫁给吴淳,摆脱穷苦的日子,终于嫁给他后,她如愿辞掉工作,安心做起全职太太。
可吴淳却整天不见人,就好像那段他们形影不离的日子是从未来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中借过来的。
全部用完了,以后也就见不到吴淳了。
像被圈养的金丝雀,望着外面的蓝天,她不管怎么扑棱翅膀,也飞不出去。
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个女人最后笑了。
梁齐给她打电话,约她下一次治疗。
“我都有空,看你吧。”
她挂掉电话。
给吴淳收好衣服,又去别墅区不远处的商场买菜。
她拿起一颗大白菜,被人打掉,疑惑回头,一矮胖女人气势汹汹站在她面前。
女人因为激动而气色红润。
她刚要说话,女人一巴掌落在她昨晚刚做过spa的脸,火辣辣地疼,周围响起一阵骚动,她瞥他们一眼,严肃地问:“阿姨,你干什么?”
阿姨?你竟然敢叫我阿姨?!”
女人又要一巴掌,被她躲过,她没好气道:“看看你下垂的胸跟肚子上的赘肉连在一起的身材,不是阿姨是什么。”
女人被气得脸色更加涨红,伸手就要去推方灿灿,她的手提包掉到地上,里面的口红信用卡香水统统掉出来。
“你个勾.引.别人老.公的贱蹄子,花别人家里的钱,看我不打死你。”
方灿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胡说什么!”
她正准备跟眼前妇人好好理论时一个同样身形臃肿的大妈小碎步走到女人身边,拉住女人的手,说:“哎呀,错啦!”
“什么错啦,她勾引我老公,还是我的错了?!”女人鼻孔朝天,甩掉大妈的手就朝方灿灿冲过去,势有要撕碎她衣服的架势。
“勾引你老公的女人是刚刚她旁边穿玫红色衣服那个,比她丑,没她高。”
女人愣在原地,望望她又瞄瞄方灿灿,脸上表情变化丰富,方灿灿翻个白眼。
众人见热闹看完,纷纷散去。
她蹲下来把地上的东西重新放回包里,口红滚出老远,她暗自抱怨,今天出门真够倒霉。
刚靠近口红,面前蹲下一穿牛仔裤的人,这人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捡起口红,递给她,她沿着手望上去,是梁齐。
“谢谢。”
“你好像跟我总说这一句?”他打趣她。
方灿灿心情不好,笑不起来。
“心情不好?因为刚刚那个人说你是小.san?”
她站起身子,皱起眉。
“是不是你们学心理的都喜欢探究别人的想法,还有,是那个女人误认了我,我不是小、san!”
梁齐摊手笑。
“不用强调,我知道你不是san。”
04
方灿灿离开超市,看下时间,五点半,吴淳应该要回来了吧。
“你跟着我干什么。”她刚跨进别墅区大门,转过身,呵斥梁齐。
梁齐四周望望,一脸无辜。
“我住这。”
方灿灿皱眉,不理他,直接回家。
这时吴淳行色匆匆进来,看向她,拖鞋,但看到鞋柜旁边的行李箱,他拉起行李箱,鞋也不脱了,往外面走。
方灿灿赶紧拉住吴淳的西装袖子。
吴淳不看她。
方灿灿焦急道:“为什么自打我们结婚,你就不回这个家看看?”
吴淳沉默,往外面走,方灿灿紧抓衣袖。
“你不说清楚,我不给你走。”
吴淳甩开她的手:“别闹,我赶时间。”
“是不是因为梁琴的死?”
她冲他背影出奇地冷静。
吴淳沉默良久,高大的身影显得那么落寞。
“是。”
她的眼泪眼睁睁流下来,身影在她视线中渐渐模糊。
“一看到你,就想起那天晚上,她在车前张开双臂冲我们微笑的样子。”
吴淳闭上双眼,额头青筋暴露,隐忍极大痛苦,如果可以再选择一次,他一定不会踏错。
看到梁琴被撞飞那刻,他的心也跟着飞走了。
从恋爱到给她戴上婚纱,相处五年,他以为他已经厌倦她,其实是怪她不肯跟他居住在一起。
三年前,他们恋爱第三年,梁琴突然站在他面前,铁了心告诉他:“我要去山东工作。”
吴淳还在看报纸,他一脸不解:“在上海不是很好吗?”
梁琴坐下来,风吹动她的长发,发梢挠过吴淳的手臂。
“公司派我过去管那块的业务,等我三年回来就可以升职啦。”
“我们又不缺钱,你就不工作,我也养得起你,干嘛舍近求远,”他搂住她的腰,“何况我想你了怎么办?”
梁琴撅起嘴:“想我就坐飞机来看我,很方便的!”
吴淳摇头:“我不赞同。”
梁琴见他不乐意,软磨硬泡,最终吴淳犟不过她,说好,每个月要见面四次。
吴淳点头。
05
第二个月,梁琴那边工作被安排好,她就收拾东西挪了过去。
话虽说一个月可以见面四次,但自从梁琴搬过去,她就变得特别忙,经常电话打不通,夜晚降临,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脑海里都是她的身影。
他每次有意见,她都说在开会或者忙工作,之后撒撒娇,他又没气了。
这种日子持续近半年。
他终于忍不了了,跟家里人说,母亲告诉他,女人结了婚,自然就更倾向家庭了。
吴淳觉得有道理,第二天做了飞梁琴城市最好的飞机。
一下飞机,就冲她求婚。
两人筹备婚礼,搞定一切,终于将结婚证领到手,梁琴又回山东忙工作,一个月依旧见面四次,雷打不动。
吴淳闹脾气,没用,再闹脾气,梁琴直接不理他。
人,一旦期望总落空,就不再有期望。
他跟人事说要招个秘书,方灿灿应聘上了。
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女孩,觉得她青涩的很,手脚笨拙,看起来像极了当年还没能挑起整个公司半壁江山的梁琴。
出于这种心理,对方灿灿上了几分心思,慢慢地也教会她不少职场准则。
在一个他出去应酬的夜晚,两人都喝了酒,干柴遇烈火般一点即燃。
事后两人心照不宣地维持这种关系,方灿灿很懂事,不贪心,不做作,白天乖巧工作,晚上只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
吴淳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三年后梁琴回上海总部,他准备终止这种关系。
方灿灿再三保证,以后一定会只安心做个秘书。
再怎么说也是有过亲密距离的人,他默许了,可纸包不住火,谁也没有料到梁琴早就发现吴淳跟方灿灿之间的关系。
她要求离婚,吴淳不肯,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吴淳因此心烦,去酒吧喝酒,出来时见到同样喝酒的方灿灿,同样因酒,两人再次在一起,回到车里,方灿灿贴到吴淳身上,磨蹭。
吴淳yu火焚身,启动车子,向前冲出,过了十字路口拐弯,梁琴身着白衣一脸冷笑站在车前,他打个激灵,猛踩叉车,为时已晚,白色身影被撞飞出去。
吴淳吓出冷汗,医院,不知身亡,惊魂未定之际,医院,只剩吴淳父亲还算理智,托关系上下打点,将这件事做了个意外事故隐瞒过去。
吴淳得以脱险。
方灿灿更理智,以封口为理由要跟吴淳结婚。
“不行。我不会娶你。”
吴淳刚拒绝,吴淳父亲直接一耳光上去,他被打蒙,父亲直接代替他答应了这门婚姻。
吴淳收回心神,方灿灿已经哭成泪人,他叹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在一起。现在她死了,我更不会爱上你。”
方灿灿娇嫩的脸上通红,吴淳扔下她离开。
她跌坐在地。
方灿灿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那个女人死前会笑。
她在笑她不自量力,喜欢一个永远不可能喜欢上她的人。
06
夜晚,方灿灿又梦见梁琴。
第二天去梁齐办公室。
梁齐还是那句话,建议她做催眠。
她还是那句话,给她开店安眠药。
她不能让别人知道梁琴的去世不是意外。
她不能让吴淳陷入要坐牢的危险。
梁齐看着她婀娜的背影,面色冷漠,将她喝过的水杯扔进垃圾桶。
如果不是方灿灿把她跟吴淳在酒吧喝酒的事情告诉姐姐,姐姐就不想去酒吧给吴淳送离婚协议书。
如果没有这些,姐姐根本不会在去酒吧的路上就被吴淳撞死!
他要让她一辈子夜不能寐,要让姐姐的影子一直在她梦里折磨她。
“梁医生,你刚刚的催眠好成功啊,我可以跟你学习吗?”
女孩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胸前着实习医生的牌子,她见他打量她,继续道:“你好,我叫叶恬恬,今天刚来,主任让我做你的实习助理。”
他扶扶金丝细边框眼睛,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
“可以。”
世事无常,情字害人不浅。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