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金丝雀 >> 金丝雀的繁衍 >> 故事侯府主母即将临盆,府中小厮却传话,侯
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次日醒来时,睡眼惺忪之中,并不见凤兰在塌前伺候,空落落的屋子里,只有唐知谦端坐在桌前若有所思。大约是察觉到了我摸爬着起身的动静,他慌忙跑过来搀扶。
“鸢儿,你终于醒了。”
唐知谦松了一口气,揽住我的肩膀,将瘫软无力的我扶起来。
我倚靠在床边,又重新打量了一眼屋子,确定凤兰并不在。
1
纠缠了很久,唐知谦才终于将这个消息告许我,他说起来云淡风轻,刻意隐去了诸多细节。譬如,将凤兰从葛乌畚身体下拖出来的时候,唐知谦只说人已经奄奄一息,却丝毫不曾向我提及她已经哭得没了声音,失神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屋顶上的朱红色横梁。
大牛当然也不愿向我提到这些,可他和唐知谦性子不一样,唐知谦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东西,即便我想尽了法子,他也总是油盐不进。
大牛可就不一样了,见我因着急而导致咳嗽不止,又想到我还怀着身孕,自然不敢再撒谎,也不好继续负隅顽抗。如此,便只能一五一十将那日场景复述了一遍。
“我们赶到的时候,大娘子你已经昏倒在地,听到屋内有动静,侯爷一脚踹开了门,可是……一切都晚了,葛乌畚真不是个东西!凤兰的喉咙都已经喊哑了,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我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她也只是像一滩烂泥似的,任凭摆布……”大牛一边说话,一边红着眼睛。
若不是葛乌畚已经被唐知谦一刀了结,我想大牛此刻定会冲过去,在那畜生身上再加一道鞭笞之刑。
我亦是红了眼睛,用颤抖的声音问他:“凤兰……在哪里……”
大牛沉默不语,攥着两个拳头,扭过脸看着不远处的海棠树。可那海棠,今年像是中了邪似的,明明已经到了温暖的季节,却仍旧不见繁花茂密,连打苞的架势都没有,兴许是冬天被冻坏了吧。
沉默了一阵子,大牛强忍着哭声,说道:“大娘子还是不要过问了吧,如今您有了身孕,不宜动怒动气。侯爷也特地交代,此事不必向您提及。”
“交代?”唐知谦的交代总是严密得很,顾及着孩子,也顾及着我。
“可我私心觉得,大娘子该是去看她最后一眼。郎中来诊过了,也就这几日的事情……”大牛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这大概就是唐知谦特地交代的内容。
我本倚靠在榻上,顷刻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这个丫头跟着我这些年,除了操心,就是劳神,根本没有享受到多少福气。
后来虽然做了女使管家,却只是比从前更加操心劳神。仔细想想,她也不过比底下的那些女使大个两三岁,又要顾及人情,又得惦记规矩,其中忧思忧虑,半分不比我这个大娘子少。
我跟着大牛来到后院中的一间僻静屋子,推开门进入,一股刺鼻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唐知谦留了绮云在这里伺候。我朝着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暗示她不必请安,更不要打扰躺在床上静养的凤兰。
我招招手将绮云唤到了屋外,看床上凤兰睡得安静,不见得那郎中说的话就是真的。我这样想着,以为她只是生了一场普通的病,外头医术不高明的郎中小题大做,也是有的。
“凤兰姐姐昨日还有些气力闹腾,一会子笑,一会子喊,一会子又满屋子跑。后来,又请郎中开了一副药,现下吃了安静许多。”
绮云比凤兰小两岁,也算得上是凤兰一手提携上来的得手女使。为人机灵聪明,葛乌畚带人来犯时,她躺在地上装死,这才逃过一劫。
我招呼她和大牛留在屋子外面,有些话,我更想对凤兰单独说。
我觉得自己的腿脚像被绑上了千斤重的担子,每往床前走一步,都要鼓起很大勇气,用尽浑身的力气。我知道,这并不是我的身子沉,乃是心事重。
这个傻姑娘是为了救我,才落到了今日这步田地。葛乌畚的目标是我,他是为了报复唐知谦声东击西的计谋,才想尽了办法要侮辱我。若不是凤兰,如今生死不明的人该是我才对。
“你说你,傻不傻啊,你也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怎么斗得过他呢……”
我坐在床边,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废话。
那葛乌畚壮得像头熊一样,我无法想象他将凤兰压在身下行苟且之事时的嘴脸。那个时候,我怎么能那么不争气地昏厥过去呢,她嘶哑地叫喊,拼命地挣扎,我都没看见,我像是一个胆小鬼,凭借昏厥保全了自己。
“你一定要好起来,我要让我肚子的孩子叫你干娘,我还要给你许配最好的人家。你不知道吧,我给你预备了好些嫁妆,你要是就这么死了,那些嫁妆……我可不会烧给你……”
说着说着,我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支支吾吾不敢再继续说下去。都说好的不灵坏的灵,万一我的乌鸦嘴真应验了该如何是好。
我看着她的眼皮子微微动了一下,两边的眼珠在眼眶里晃荡了一个来回。可终究还是没有醒。
我想起从前在江家的日子了,爹爹不喜欢我,祖母也不待见我,江家上下,几乎没有人能想起我这个忽然从扬州回来的庶女。
可我到底还是很高兴地活着,像看戏一样审视着江家的琐事,战战兢兢躲在夕颜斋里赏花看书。偶尔也有江甫尘来我的院子里跟我斗嘴,凤兰躲在墙角偷笑,借着送点心的由头和我们打趣。
嫁到唐家的日子,比呆在江家更加复杂,从慕氏、玉娘,再到钱姨妈、温老爷,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因为这些勾心斗角,我没少和凤兰抱怨。日子久了,凤兰早已不是一个服侍人的女使,而是时刻护在我身边,与我同进退的姊妹。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了被子上,将绸缎面料的被子烫出一朵又一朵褐色的花。
抬头看着凤兰面如白纸的脸,惨淡得像落在妙隐轩屋檐上的雪。凤兰明明是躺在被子里,可手和脸却冰冰凉,呼吸倒是缓慢清浅。也是啊,生了病总要比平常虚弱些。
我忽然想起初次见到凤兰的时候,整日蹦蹦跳跳像个兔子。虽说是我的随身侍女,很多时候却见不着人影,总爱和自己的小姐妹躲在厨房里说三道四,也正因如此,我从她的嘴里,听到了许多难得的消息。
“等你好起来了,我们就去那个什么庙上香,你不是说那个庙很灵么,你也去求个姻缘,觅个如意郎君吧……”
“姑娘,是……是松清庙……”
“对对,就是这个庙,只可惜这次去,我们再也见不到和寺僧攀谈的江甫尘了……”
我忽然停下来,赶紧振奋精神去看了一眼凤兰,她仍旧闭着眼睛,却勾着浅浅的笑意,原是能听到我说话的。我一时间喜极而泣,不禁伏在她的身上,抱着她抽嗒嗒哭起来。
凤兰这才慢慢睁开阑珊的眼睛,虚弱无力地说话,每说几个字,就要停顿好长一顿时间,然后再继续补充。
“姑娘,难为你还为我准备了嫁妆……可,凤兰没福气……”
“等我死了,劳烦姑娘替我再去一趟松清庙,跟菩萨说说……下辈子,能不能让我活得长久一些……”
“姑娘,侯爷是真心待你的人,你万不能再对他冷着性子。这世上……人跟人之间的缘分是很浅的……”
“我多想伺候你坐月子啊,府里的老手死了许多罢,新买进来的人多半不懂得规矩,我很不放心……”
说着说着,气息越来越微弱,以至于最后还说着什么,让人听不真切。
见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呼吸急促不均,我赶紧阻止道:“傻姑娘,这些话说得早了些,等你好了,再跟我好好说。”
凤兰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皱着眉,伸出手来揪住胸前的衣衫,表情狰狞地摇摇头,缓着气息说道:“我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姑娘好好活着,如今有孕,不值得为奴婢悲伤过度……”
“别,求你别说这样的话,我要你跟我一起好好活着。你知道的,我的小娘早就走了,爹爹也并不爱惜我这个庶出的女儿,若不是有你在身边扶持帮衬,我哪能撑得下去……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你别丢下我……”我还想继续说,喉咙里却像是被人塞进去了一把棉花,只剩下两只眼睛呛出了眼泪,再难发出声音。
凤兰将揪住衣裳的手腾出来,伸在半空中,我心领神会地赶紧将自己的手附会了上去,冰块一样的手僵直生硬,像一把干枯湿冷的柴火再难燃起热烈的火苗。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眼睛一点一点闭上,冰冷的手渐渐失去了气力,我疑心她是去了,趴在她的胸口泣不成声,也终于听不见她微弱的气息。
葛乌畚侮辱凤兰,见她死也不从,一只手掐着脖子,一只手就去撕扯她下半身的衣裳。以至于到死,凤兰的脖颈处,还留着一道深红色的痕迹。
我问唐知谦,凤兰除了被玷污了身子,可还有什么其他重伤。唐知谦对此只是轻叹一口气,将我揽在怀里,无奈地说:“心里的伤比身体的伤可怕多了,这丫头,十有八九是不想活了,送去的药一口都没有吃过,她的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听到这里,我又红着眼睛哭了起来。她这般固执,究竟是为了感怀名节,还是对我报复。
连着几日,我的眼睛都肿着消不下去,白天哭,夜里哭,一想到往后没人如影随形跟在我身后,也想哭。唐知谦拿我没办法,从外面搞了许多新鲜的小玩意,企图让我高兴。
我不想博了他的面子,只好让绮云照单全收,可到底还是高兴不起来。
绮云和从前的凤兰很像,做事莽撞,却又处处仔细为我着想。一问她怎么知道我的喜好,她便说是凤兰姐姐交代的。听闻,凤兰死前不论是清醒的时候,还是糊涂的时候,嘴里都在反复念叨一句话“我家姑娘要好好的……”
我吩咐绮云将凤兰的牌位请进了松清庙,又辗转找了最好的主持为她祈福。她总说我是个命苦之人,说到底,我们不过是同病相怜,世间福分寥寥。
她受得是生活的苦,我却要受尽一辈子良心的苦。
2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身子也愈发沉重,很多时候都要有人扶着,才能安心走上几步路。
唐知谦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我问了两句,他却始终以“没什么要紧事”来搪塞我,想来是怕我动了胎气。
大牛的嘴就不见得多牢靠了,他终日跟在唐知谦身后,侯爷的事情,他即便不知道十分,也能了解个七八分。
“哎呀,大娘子,你可放过我吧。上次,上次我瞒着侯爷把凤兰的事情告诉你,事后被侯爷罚了三百个深蹲,还克扣了月俸……”大牛面露愁容,两只手局促不安地在两边裤腿边晃荡。
我咳嗽了两声,又装作身子欠安的样子,佯装虚弱地问道:“你若是不告诉我,我只怕今日是吃不下睡不着了,倘若动了胎气,侯爷也不会放过你。”
大牛把身子一扭,侧着身子斜着眼睛打量着我,埋怨道:“大娘子跟侯爷倒真是夫妇一心呢,两个人说的话都一模一样。侯爷也说,我要是在你面前露出马脚,也不会放过我。”
绮云站在我身后捂着嘴巴憋笑,看着大牛窘迫的样子,我有些许同情,可我知道,依照唐知谦和大牛的交情,他哪里真会对这个手足兄弟真下狠手。
我说:“那可就要你自己掂量了,究竟是侯爷的命令重要,还是我们娘俩儿一尸两命危险。”
大牛急了,慌忙说:“哎呀,大娘子可快别说晦气话。”见我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又嘀咕道:“这一对夫妻都什么人呐,光逮着我一个人祸害。”
“就……就是哇哇哇哇哇哇!”说完,他赶紧扭头就走。
“站住!你这含糊不清说的什么呀,好好说!”
我站起身,摸摸肚子,朗声喝斥道,“大牛,你可要想清楚了,如今整个候府,谁最大。把我惹生气了,可就不是三百个深蹲那么简单了。”
大牛瞬间转过身,急匆匆向前走了两句,带着哭腔撒娇道:“那,那侯爷若问起来,大娘子可不能说漏了嘴啊……”
我想了想,轻点了两下头。
“契丹进犯,侯爷和六皇子里应外合,将葛乌畚等人引进了宫城埋伏,这才一举歼灭。虽说是大功一件,可朝堂之上,却有人上奏官家,警惕功高盖主。昨日,官家竟然还在朝上试探,问侯爷可有意休妻另娶,芾容公主是不二人选。”
“那芾容公主泼辣任性,听闻侯爷勋贵勇猛,自然也有些爱慕之情。可,公主到底尊贵,自然不会入府为妾……官家这一招,不过是想借着这桩婚事牵制侯爷,免去了侯爷功盖海内的异心,又以此向天下彰显自己厚待功臣。”
大牛说了一大段话,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圣心难测,官家丝毫没有因为江甫尘的死而有所觉悟,他的心里自始至终不过只有权力。
“大娘子,你……你可别动气啊,侯爷绝对不会应承这桩婚事,眼下,他也是在想法子推脱。”大牛补充了这么一句,底气稍显不足,想来唐知谦对此事也没有多少把握。
绮云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当着大牛的面,直接开口说道:“官家当真是在过河拆桥,为了引契丹入陷阱,我们大娘子的性命险些都没了。如今事情安稳了,他倒是又防着别人了,早知如此,还不如由着契丹人……”
“住口!”
绮云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口里不住地求饶:“大娘子恕罪,奴婢……是奴婢没脑子。”
大牛瞧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绮云,又看了看冷若冰霜的我,求情道:“伴君如伴虎,侯爷也是无奈得很。绮云都知道是非曲直,官家也并非就是糊涂……”
我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绮云,冷着调子唤她起来。倒不是怪罪她口出狂言,大约是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只怕她招来不必要的祸害。
大牛悻悻地退了下去,嘴里嘀咕着:“这下子,没有六百个深蹲是过不去这一劫了……”
唐知谦照旧会在每天晚上来妙隐轩中歇息,他很怕夜里一个不小心踢到我的肚子,因此只是蜷缩在日间小憩的老榆木罗汉榻上。我对他说,只要绮云在屋内伺候便足以,但他只是审视打量了一下这个丫头,摇摇头很不放心。
如此,他像个贴身侍卫似的,每夜守在我身边。
唐知谦嬉笑着告诉我街上的趣事,我心里明白,如今他被朝中诸事恼得焦头烂额,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关心市井中的玩笑,有很多事情都是他绞尽脑汁编出来逗我的。什么东街李家的牛跑了,过了些日子带回家一大一小两头牛。又是什么西边程府里的公子瞒着父母养了外室,不学无术的样子和自己年轻时候很像。
“芾容公主……怎么样?”
我有些明知故问,从前跟着唐知谦进宫领赏,曾经急匆匆和她见过一面,活泼得像是一只骄傲的金丝雀,两颊红红,嘴角上扬,眼睛里藏着揉碎了的银河。
唐知谦没想到我突然这么问,很吃惊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又扭过头望着屋外大牛的人影,气呼呼地喊道:“明日,我定要去告诉那个李家的人,牛要是总乱跑不守规矩,索性宰了!”
门外的人影在烛光中颤抖一阵,紧跟着听到兵器“咣”一声掉落在地的声音,又听到大牛慌忙战战兢兢把刀捡起来,踱着步子往廊前躲了几步,以至于门上再也看不到朦胧的影子。
我到底还是出卖了大牛,想到这里,我觉得歉疚得很,硬着头皮说道:“你也别怪他,是我逼他说的。无论如何,这件事总要解决,总也这么瞒着我可不行。”
“你如今怀着身孕,我怎么能让你忧心。”
“官家也知道我怀着孕,这个节骨眼,都能逼着你休妻,你的为难我是晓得的。你不对我说,又想不出法子解决,总有拖不下去的时候。”
唐知谦大约是没想到我这么镇定,心疼地注视着我,我头一次见他的眼里有这么多无奈。
从前,好像不管是什么事情,他总能从容面对,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总能沉住气告诉我不要怕。又或者说是,这天底下的事情,总归会船到桥头自然直。
如今,他却不敢再说这话了。若是不答应官家的话,那便是应了朝中流言唐侯或有异心,抗旨不从;可若是答应了官家的话,那他便要抛弃糟糠之妻,担上一个抛妻弃子,攀龙附凤的骂名。
进也不是,退也不能,唐知谦从没像今天这样为难。